食管癌作为我国高发恶性肿瘤，全球超半数的新发和死亡病例集中于我国，2022年其在我国恶性肿瘤发病顺位中位列第七，死亡顺位位列第五，占全部恶性肿瘤发病和死亡的12.1%，严重威胁国民健康。在食管癌的三级预防体系中，二级预防（筛查与早诊早治）因具备可检出的癌前病变与明确筛查时间窗，成为当前防治工作的主要抓手。而在众多筛查技术中，碘染技术历经数十年发展，仍在食管癌早筛中持续焕发新的价值，近期多项研究更揭示了其未被充分认知的潜力。
专家简介
北京大学肿瘤医院 何忠虎教授
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北京市肿瘤防治研究所）遗传学研究室副主任、基础教研室副主任、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临床研究管理委员会委员，北京肿瘤医院伦理委员会委员。
展开剩余84%入选“北京市百千万人才工程”及“北京市卫生系统高层次卫生技术（215）人才计划”。
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全国十大代表、北京市科学技术协会十大代表
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健康管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中国医疗保健国际交流促进会健康数据与数字医学分会常委
中国健康教育与促进协会健康教育方法学研究分会常委
中国医师协会循证医学专业委员会委员
中国抗癌协会食管癌整合防筛专委会常委，流行病学专委会、精准治疗专委会、肿瘤病因学专委会委员
中华预防医学会流行病学分会委员
北京癌症学会理事，循证医学与精准防治工作委员会秘书长，精准预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食管癌专业委员会常委
北京生物制品研究会肿瘤预防专业委员会常委
北京抗癌协会青年理事会理事
深圳市三名工程项目“临床研究方法学”专家
NATURE MEDICINE、Lancet Gastroenterology & Hepatology等期刊审稿人
研究方向为“癌症精准防治的人群和临床流行病学、多组学、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承担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国家科技基础资源调查重点专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973计划、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北京市消化协同中心重点项目、宁夏重大攻关项目等纵、横向课题十余项。
以第一/责任作者在J Clin Oncol (2), GUT, Sci Bull, Cell Rep Med, Ann Surg (3), Int J Surg, Clin Gastroenterol Hepatol (4), Gastrointest Endosc (3), EClinicalMedicine (3), EBioMedicine, Lancet Reg Health (2), J Pathol, Clin Infect Dis, Emerg Infect Dis, Am J Epidemiol, J Clin Epidemiol, Br J Cancer (2)等多领域权威期刊发表论著69篇，主编/参编专著/教材6部、整合肿瘤学指南2部，获批发明专利3项、软件著作权1项。
碘染技术的“前世今生”：从宫颈癌到食管癌的跨越
碘染技术的起源可追溯至20世纪30年代，由沃尔特・席勒（Walter Schiller）发明碘试验法用于宫颈癌筛查。其核心原理在于观察到鳞状上皮细胞糖原含量随细胞退行发育程度增加而降低，而Lugol碘溶液在200多种染料中被证实是最有效的宫颈鳞状上皮活体染色液。
20世纪70年代，这一技术被首次应用于食管鳞状细胞癌（ESCC）筛查——我国食管癌的主要病理类型。随着内镜技术的飞速发展，窄带成像内镜（NBI）、放大内镜等新兴技术不断涌现，有人质疑碘染技术是否已成为“昨日黄花”。但基于大规模人群研究的最新成果，碘染技术在食管癌早筛中的价值不仅未被替代，反而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ESECC试验：碘染价值的“实证平台”
为明确碘染内镜筛查在食管癌防治中的真实效果，一项名为ESECC Trial的人群随机对照研究于2012年在河南省滑县启动。该研究覆盖668个自然村、3.4万人群，目前最长随访已达12年，采集了50余万人份的流调数据和生物样本，为碘染技术的价值验证提供了坚实的科研支撑。
9年的阶段分析结果显示，碘染内镜筛查可使食管癌发病率、病死率分别降低22%和21%，这一成果填补了领域内证据空白，让中国食管癌人群内镜早筛“师出有名”，也为碘染技术的持续应用奠定了核心依据。
四大进展：重新定义碘染技术的“早筛价值”
（一）区分“好”与“坏”：精准识别癌前病变
在ESECC试验覆盖的334个村、1.5万例碘染内镜筛查中，研究人员发现碘染技术能有效区分食管癌前病变的性质。指南推荐对碘染异常病变（LUL，即碘不染病变）进行取检，但研究进一步发现，碘染正常的固定位置取检贡献了45%~55%的轻、中度异型增生。这一发现提出关键问题，即为了提高筛查保护力，是否需要在筛查中更积极的随机取检。然而，经过9.5年随访，研究人员发现，在碘染正常的癌前病变中，无1例食管癌发病和死亡。这一结果提示，即使病理诊断相同，碘染正常的“轻、中增”并不会发展为癌症，因此无需取检和监测，病理诊断对食管病变预警的“金标准”地位遇到挑战。
（二）辅助“精准诊断”：优化恶性病变检出效率
碘染异常病变的特征与恶性病变检出概率密切相关。研究显示，上段食管的LUL占比仅10%，但恶性病变检出率高达16.7%，是中、下段的1.6倍和2.9倍，尤其在有食管癌家族史的人群中更为显著。同时，LUL的大小、形状规则性、边界清晰度等特征，与病变性质高度相关——大于10 mm的LUL恶性风险是≤5 mm的18.72倍，形状不规则或边界清晰的LUL也具有更高的恶性概率。
基于这些特征构建的诊断模型，训练集和验证集的AUC（曲线下面积）分别达0.825和0.811，最高危的30%人群可涵盖86.9%的食管重度异型增生及以上（SDA）病例，为内镜下“精准取检”提供了量化工具，减少了漏检和过度检查。
（三）预测“进展风险”：动态监测的“新指标”
碘染异常特征对食管癌前病变远期进展风险的预测价值也逐渐被揭示。ESECC队列中位7年随访显示，多发LUL（花斑食管）的累积SDA发病率达19.19%，显著高于单发LUL的10.81%，且这一差异在≤5 mm的小LUL中更为明显（多发者风险是单发者的3.29倍）。
更重要的是，LUL大小与进展风险呈“剂量反应关系”：大于10mm的LUL进展为SDA的风险是≤5 mm的13.2倍，且这一规律独立于病理诊断。整合LUL特征（大小、形状、边界等）、病理诊断、年龄、BMI及家族史构建的进展风险预测模型，训练集和验证集的C-index（一致性指数）分别达0.868和0.850，可使监测保护率提升至90%，为个体化随访策略制定提供了科学工具。
（四）揭示“癌变规律”：重塑对自然史的认知
长期随访发现，100%的新发食管SDA病例均来自稳定存在的LUL（持续存在的碘染异常），而复查中消退的LUL几乎无恶变风险。这表明“碘不染的持续状态”是食管黏膜恶变的“必经之路”，为癌变自然史研究提供了关键线索。
联合基因组学分析发现，病理诊断为“未见异型增生”但内镜下为碘染异常（ND-LUL）阶段，已出现显著的体细胞突变和拷贝数变异负担增加，其克隆扩增水平与异型增生（Dys）相似，且进展为癌的风险显著高于碘染正常者。表明食管黏膜的LUL是食管鳞状上皮细胞癌化的起始阶段，且发生时间早于传统病理学层面的细胞形态改变。
进一步采用同一个体同一食管病变位置活检标本的自身前后对照设计，构建癌前病变进展组与非进展组，首次揭示TP53二次打击、NOTCH1突变水平下降和CDKN2A突变/缺失是食管鳞状上皮癌变的“极早期”分子事件，并可精准识别“高进展风险者”。为认识食管鳞癌发生发展的自然史以及食管癌精准筛查和筛查后监测策略的建立和优化提供了重要科学依据。
总结与展望
碘染技术在食管癌早筛中的价值，早已超越了“单纯染色工具”的范畴。从区分病变性质、辅助精准诊断，到预测进展风险、揭示癌变规律，其在大规模人群研究中展现出的多维度价值，为食管癌二级预防提供了坚实的技术支撑。
随着研究的深入，碘染技术与分子标志物、人工智能等技术的结合，有望进一步提升食管癌早筛的精准度和效率。在我国食管癌高发的背景下，这一“经典技术”的新价值探索，将为降低食管癌死亡率、提升国民健康水平贡献重要力量。
审稿专家丨北京大学肿瘤 何忠虎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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